01
五解庖丁
前几年【nián】丹【dān】蕨先生跟我讲，喜欢老庄，可【kě】以【yǐ】看方以【yǐ】智的《药地炮庄》。当我把书买【mǎi】回来看的时候【hòu】，蒙了，根本读不进去。
华【huá】山【shān】兄老是觉得我解【jiě】《道德经【jīng】》好【hǎo】。其实，我读《道德经》远没【méi】有【yǒu】他【tā】读的好【hǎo】，读的【de】认真。每次他问我《道德经【jīng】》哪一句何解【jiě】的时【shí】候，我才会去查百【bǎi】度怎么解释，傅佩【pèi】荣怎【zěn】么解释，陈鼓应【yīng】怎【zěn】么解【jiě】释【shì】。查完，当我忘了【le】他们怎么【me】解以【yǐ】后，再按照自己的理解【jiě】重新解读一番。于是乎，华山兄就夸我解《道德【dé】经》好，引起大师们不满。
我【wǒ】是一个很懒惰【duò】的【de】人，但在华山兄的帮【bāng】助【zhù】下，也把《道德经》给理解个一二三。虽然我没有刻意的背《道德经》，但有熟悉感，或许这就是“不忘”。这也要【yào】得益于【yú】几年【nián】前丹【dān】蕨先生让我去读的一本书——萧天石的《道德经圣【shèng】解》。书【shū】很厚，但真的【de】读【dú】进去了，一气【qì】呵成，就【jiù】不难读了【le】。
于【yú】是，我把我解《道德经》的经验来读《庄子【zǐ】》，虽读了【le】不少《庄子》的版本，却【què】如泥牛入【rù】海。《庄子》故事多，太碎片，很难有浑然一体的读书感受。
最近重读【dú】傅佩荣的《庄子》，又读到“庖丁解牛【niú】”。这是我最熟【shú】悉、最喜欢的【de】一【yī】篇【piān】。以前丹【dān】蕨先生也经常分享庖丁【dīng】这一篇【piān】，“以无厚入有【yǒu】间，恢【huī】恢乎其于游刃必【bì】有余地”，那种游【yóu】刃有【yǒu】余、踌躇满志、环顾四周的【de】意得志满跃然【rán】纸上，甚【shèn】为快乐。 
于是我在春节假期，带上几个版本的《庄【zhuāng】子》，计划写一篇“四解庖丁【dīng】”的行者【zhě】视角。几个版【bǎn】本的“庖丁解【jiě】牛”，有傅佩荣的，有陈鼓应的，有萧无陂的，也有【yǒu】张耿光的，都是我【wǒ】比较【jiào】喜欢【huān】的出【chū】版社的出【chū】品，同样没有形成自己的心得【dé】。陈鼓应【yīng】偏训诂、严谨。萧无陂【bēi】和张耿【gěng】光【guāng】的翻译中规中【zhōng】矩。傅【fù】佩荣的解读【dú】偏【piān】西方，喜【xǐ】欢厘清【qīng】概念【niàn】之类【lèi】的，虽对【duì】我有【yǒu】启发，但并没有那【nà】种心领神会、酣畅淋【lín】漓的【de】阅读快感。
想【xiǎng】起了【le】以前读过的《庄子【zǐ】諵譁【wá】》，于是【shì】在“微信读书”将它找【zhǎo】回来，正【zhèng】是【shì】南怀瑾老先生的旧作。我以前读的也是云【yún】里雾里，不过可能带着写【xiě】作任【rèn】务读书，这次一下【xià】子就读了【le】进去。但单读“庖【páo】丁篇”还是单薄些，于是干脆就整【zhěng】读“养生主”。其实，也只有理解了“养生主”，才能真正的“庖【páo】丁解【jiě】牛”。我【wǒ】也相信【xìn】，如【rú】果我能够读【dú】懂“解牛”，也可以更好的理解“养生主【zhǔ】”，或【huò】者整篇《庄子【zǐ】》。 
或者可以这【zhè】样【yàng】，把“庖【páo】丁【dīng】解【jiě】牛”读厚，就【jiù】可以把《庄子》读薄，这是否是“极精微而致广【guǎng】大”？是不【bú】是以【yǐ】后也可以来个《药地炮【pào】庄》了？
南怀瑾老先生深有感受地说，“书不尽言，言不尽意，自觉圣智，完成【chéng】人格。”读书【shū】，真传【chuán】一页【yè】纸，假传【chuán】万卷【juàn】书，把书读薄，才【cái】是真境界。
02 什么是养生
萧无陂【bēi】解的“养生主”有两个层面，一【yī】为养“生主”，“生主”指“性”或“神”，即《齐物论【lùn】》中的“真宰”“真君”；一【yī】为“养生”之【zhī】主旨【zhǐ】。探讨养【yǎng】生的根本原【yuán】则【zé】与方法。其实也可以【yǐ】合而【ér】为【wéi】一【yī】，“神”才是生命【mìng】的真正主【zhǔ】宰。
庖丁自认为他的解牛，不是技术，是道，形而上的超越性。我非常喜欢庄子【zǐ】的【de】文字，朴素【sù】但非常生动【dòng】。他解牛时【shí】候“手之所触，肩【jiān】之所倚【yǐ】，足之所履，膝之所踦，砉【huā】然向然，奏刀然，莫【mò】不中音。”动【dòng】作浑然一体，行云流水。南怀瑾先生对此解释【shì】是膝盖顶【dǐng】到牛的穴位【wèi】以后，牛浑身【shēn】发麻，然后快速下刀【dāo】。非常有节奏感【gǎn】，如观【guān】古舞。然后【hòu】，“乃中经首之【zhī】会”，刀【dāo】一下去，牛身上经脉【mò】分离，轻轻地拉【lā】，皮肉分离，牛【niú】可能还没感受【shòu】到痛苦【kǔ】就【jiù】已【yǐ】经如土委地。
庖【páo】丁自己【jǐ】解释，他一开【kāi】始解牛【niú】看【kàn】到【dào】的【de】是整【zhěng】头牛，三年后，已经完全理【lǐ】解牛的结构和关键，所以目无全牛。所以他解牛时候，“以神遇【yù】而不以目视”，已【yǐ】经不用眼【yǎn】睛去【qù】看牛了【le】，而是【shì】完全跟着神的【de】感觉走，顺着牛的身体结构，依乎天理【lǐ】纹理而欲行，自然而然【rán】。
庖【páo】丁讲，好的庖【páo】子一年换一把刀，刀能够避开【kāi】骨头，就是割肉。普通【tōng】的庖子一个月换一把刀【dāo】，刀【dāo】经常砍到骨头。庖丁【dīng】十九年【nián】没有换【huàn】过刀，解过几千头牛了，刀都【dōu】像刚在磨刀石【shí】磨出来【lái】一样【yàng】锋利【lì】。就是因为“官【guān】知止而神【shén】欲【yù】行”。庖【páo】丁【dīng】说，“进乎技矣”，完全超越了技【jì】术，达到了道的【de】境界【jiè】。庖丁的那把【bǎ】刀，以无【wú】入有，游刃有余。
什么是【shì】养生，就是获【huò】得超越性的体验。超越性就是【shì】体悟了什么是心物一体，超越无【wú】我，达到【dào】物我两忘的【de】境界。陶渊明要【yào】获【huò】得【dé】这【zhè】种超越性，还需要【yào】创【chuàng】造“结庐在人境”这【zhè】种场【chǎng】景，才能够慢慢进入“欲辨已忘言”世【shì】界。而庖丁只要简简单【dān】单的解掉一头牛，就【jiù】可以马上获得这种【zhǒng】超越性体验。
傅佩荣【róng】非常羡慕这种游刃有余的感【gǎn】觉，他说养【yǎng】生【shēng】，就是游刃有余。“恢【huī】恢乎”，潇【xiāo】洒、从容、轻松、自在的感觉特【tè】别圆满，还要【yào】来个跨越千年的特写镜头：“提刀而立，环顾【gù】四周”，那种精气神【shén】！
养生主就是养神，获得超越性的神，感悟道的存在。庖丁在解牛的具体【tǐ】工作中，只要聚精会神，就能够获得这种体验，就可【kě】以【yǐ】获得对【duì】于【yú】身体官【guān】感的超越。“养生【shēng】主”一开始讲，“吾生也【yě】有涯【yá】，而知也无涯，以有涯随无涯，殆矣”，人生只有获得超【chāo】越性【xìng】，才能够脱【tuō】离“生也【yě】有【yǒu】涯【yá】”的限制，才不【bú】会“殆矣”。
怎么【me】突【tū】破对“生而有涯”的【de】限制？如果是用注解和解释的方式【shì】，那仅【jǐn】能在文【wén】字上【shàng】理解。南【nán】怀瑾老先生引佛【fó】入道【dào】，使【shǐ】用了佛【fó】学的理解来注【zhù】释《庄【zhuāng】子【zǐ】》，相互印证，触类旁通，非常有意思。
有一次华山兄【xiōng】跟我探讨【tǎo】《道德经》的“报怨以德【dé】”，就用佛家【jiā】的因【yīn】果观【guān】与儒家的“抱怨以直”做印【yìn】证，就非常【cháng】有趣。
南怀【huái】瑾老先生是大家，佛道【dào】释自然融为【wéi】一体，喜欢【huān】庄子的方【fāng】以智后来也出家，称大智和尚【shàng】。丹蕨先生认为【wéi】，佛家在中国的【de】传播是有【yǒu】思想基础【chǔ】的【de】。南怀瑾老先生非常熟悉佛家【jiā】道【dào】家【jiā】的打【dǎ】坐养生方【fāng】法，可能熟悉黄帝内经图【tú】的【de】修炼方法，所以他【tā】讲的【de】督【dū】脉后【hòu】三关修炼非常【cháng】有意思【sī】，所【suǒ】解的都是【shì】如何突【tū】破身体限制【zhì】，达到与天地同游的境界。然后去理解“可以保身，可以全生，可以养亲，可以尽年”就不是一般的文【wén】字性理【lǐ】解，都是超【chāo】越性的。 
至于【yú】“养生主”后面的【de】两个【gè】故事，一个讲要超越藩篱，创造自然【rán】的生命状态，另【lìng】一个是【shì】安【ān】常处顺，超【chāo】越生命。我对“薪【xīn】尽【jìn】火【huǒ】传”有了【le】特别感受。生命就【jiù】像火柴一样，把蜡烛点燃了【le】，火柴生命状态消失了，但【dàn】光明却传【chuán】递了下去。
可【kě】能这【zhè】就是养生主的终【zhōng】极意【yì】义，一种【zhǒng】生命结束了，但【dàn】生命以另外一种【zhǒng】形态【tài】，永远传递。超越【yuè】具体形【xíng】态，超越技艺，超越肉体，获【huò】得全新的生命状【zhuàng】态，才【cái】是真正的养生，才【cái】是追求无限的状态。
03 企业的薪火相传 孔子有随【suí】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说【shuō】法，这个心【xīn】应【yīng】该不【bú】是常人的【de】心，是道心，就是【shì】超【chāo】越【yuè】性的心。矩应该也不是规则，而【ér】是庖丁【dīng】解牛中，肯綮对于刀的【de】限制。只有理【lǐ】解了种【zhǒng】种的限制，才能【néng】够游刃有【yǒu】余，自由自在【zài】。 我大【dà】年【nián】二十八去了一趟惠【huì】州，跟银农【nóng】公司的钱总【zǒng】聊天，我就谈起【qǐ】了庖丁。钱【qián】总是一【yī】位很能钻【zuàn】研技术的企【qǐ】业家，有很多深思考。 但经【jīng】营一【yī】个企业，它需要非【fēi】常综合的能力，技术创新是一种【zhǒng】能力，市场经营是能【néng】力，人力资源管【guǎn】理是能力、企业战略管【guǎn】理是【shì】能力【lì】。一个企业【yè】的发展【zhǎn】，一定是具有综合【hé】管理能力的企业【yè】。否则，企业经营，到处都是“肯【kěn】綮”，都【dōu】是限制，企业不【bú】知不觉的，都是【shì】在砍骨头。企【qǐ】业家【jiā】很难成【chéng】为良【liáng】庖，更做不成庖丁，都成了族庖。经常【cháng】改【gǎi】变战【zhàn】略、换人、换产品，偏废一面，那就是经【jīng】营企业的“族庖”。 企业【yè】如何做到“目无全牛【niú】”，就是需要获得【dé】超越【yuè】性，获得【dé】神【shén】性，才【cái】能够游刃有余，自由自在【zài】。那【nà】企【qǐ】业经【jīng】营，就必须在【zài】一【yī】个领域，做到极致，并且重复这【zhè】个极致【zhì】，去做到【dào】“官【guān】知止而神欲【yù】行”、去感悟“进乎技【jì】矣”道的存在。 比如企【qǐ】业的创新【xīn】，不是技术，而是企业获得了创新的氛围与方法论，企业不是具【jù】体的【de】管【guǎn】理，而是经营【yíng】管理【lǐ】的【de】文化【huà】。企业的超越性，是软实力，不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。 “养生主【zhǔ】”第二个故【gù】事启发企业不要去太多【duō】的抱怨环境，因为【wéi】没有意义。环境就【jiù】是上天的安排，每个个体【tǐ】都【dōu】逃避不了，避免不了【le】。因【yīn】此不【bú】如去适应【yīng】环境，顺应环境，当【dāng】然，在这过程【chéng】中，去超越樊【fán】笼，获【huò】得改变环境的【de】能力。 如果【guǒ】企业经营【yíng】，经常磕【kē】磕【kē】碰碰，那企业还是很难走得长远【yuǎn】。道家称“登遐”，登【dēng】就是上升，遐就是到【dào】很高远的另【lìng】外一个世界去了【le】。企业家需要有思想的翅膀，有诗意和远方，有未来之心。 南怀瑾老先生说，得【dé】道【dào】的人，生死也【yě】不入【rù】于胸中，生死是一体了，活着是张【zhāng】开眼睛【jīng】做梦，死了是闭起【qǐ】眼睛做梦【mèng】，反正是在【zài】梦中游【yóu】戏，“生【shēng】者寄也，死者归也”。企业家思考的维度，需要超【chāo】越现实与物【wù】质【zhì】的极限。 南【nán】怀瑾老先生认为【wéi】，一个人的肉体【tǐ】生死是现象，生灭生死是现象【xiàng】的两极。我们生命的【de】根本，不【bú】在这个生【shēng】死的现【xiàn】象上，那【nà】个【gè】能生能【néng】死的生命的光辉，是永远【yuǎn】不生不【bú】灭，无尽无休的。 我曾经跟一位传承企业的负责人讲，传承不是资产，是创业精【jīng】神，是企业【yè】家的创【chuàng】业【yè】创新精【jīng】神。所有的组织都会【huì】消亡，而只有【yǒu】创业【yè】创新精神永在。 04 后语
最【zuì】近广东常讲制造【zào】业当家，“五【wǔ】解庖丁解牛”之后，我会觉得制造【zào】业也【yě】需要【yào】获得形而上的超越性才有真的【de】竞争力，品牌的，标准的等【děng】等。当然，还有文化层面的，比如企业家【jiā】精【jīng】神、工匠精神、工业【yè】精【jīng】神等【děng】等，这可能才是【shì】现代化的基础，新的商业伦【lún】理与文明【míng】。
企业拥有【yǒu】形而上的【de】超越性，才能理解关【guān】键，依乎【hū】天理自然，游刃有余【yú】、恢恢乎自由【yóu】自在，环顾四周，而薪火永传。
